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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年11月23日 00:44 来自PC

丹顶鹤女孩与《一个真实的故事》—丹顶鹤女孩之死二十年祭
  1990年第四届青年歌手大奖赛上，初出茅庐的朱哲琴以一首《一个真实的故事》获得亚军，并且一夜成名。当年她所演唱的那首很细腻柔美的歌曲引起了非常大的反响和震撼，也传唱了很长的时间，想必到如今很多人都还记得，那的确是一首很独特的歌。
  从开场的独白，到歌词的娓娓道来，整个歌曲讲述了一个大学生救丹顶鹤而死的很凄美的故事，而主人公是一个根本不知道名字的女孩子，虽然这个歌曲的名字叫《一个真实的故事》，被歌曲感动了的人们还是并不知道，这歌中寥寥数语描述出的这个很纯美的，很有点神秘色彩的女孩。到底是艺术的虚构呢，还是真实的存在。如果她确有其人的话，这个她，到底在真实世界里是个怎样的女孩？在她身上发生了哪些不为人知的故事？而她的死是不是真的像歌里唱的那么的让人唏嘘感慨。
  十几年了，这首歌带着这个悬念仍然在很多人的记忆里徘徊，而我们今天想要告诉大家的就是我们找到了那个女孩，今年是她去世整整二十周年。
  江苏盐城国家珍禽自然保护区，湖心岛上有一块小小的墓地，墓碑上的这个名字－徐秀娟正是歌曲《一个真实的故事》中丹顶鹤女孩的原型，今年距她去世已经整整二十年了。
  1987年9月17晚6点，在保护区的一条小河边，徐秀娟的尸体被前来寻找她的同事们打捞了上来。
  徐秀娟同事：我们大概晚上在四点半到五点钟的时候，我们都下水开始捞，当时我们那个河有一米五深到两米深的水位，我潜水蛮好的，潜水潜下去以后就把她摸到了，好像是手，一摸到手的时候，我一下子就上来了，非常害怕。我上来的时候小腿都抽筋，后来他们所有的人来把她打上去抢救，脸色都白了，没有用了，说已经死了，王瑞成是徐秀娟在盐城保护区鹤场的同事之一，1987年9月15日，鹤场刚从内蒙古运来的两只供繁殖用的白天鹅，其中一只叫雷鸣的忽然飞失，身为鹤场负责人的徐秀娟焦急万分，马上带着两个男同事外出寻找。
  徐秀娟同事：飞掉以后，她非常着急，她回去找，找不着，早上不吃早饭，中午也不吃中饭，晚上就是弄两个油条和大饼，晚上又不睡觉。第二天也没有找到。
  当天晚上好消息传来，保护区附近的一户百姓抱到了这只天鹅，徐秀娟马上叫两个男同事连夜去取天鹅，然而留在鹤场等待天鹅归来的徐秀娟仍然急得坐立不安。
  徐秀娟同事：9月16日天有点凉了，晚上八九点钟，我们再到鹤场周围看看，防止它飞回来，她说好像听到天鹅叫声了，我说没有啊，她就是梦幻，脑子想这个天鹅。
  徐秀娟坚持自己真的听到了天鹅的叫声，骑上自行车，奔进了夜色中的茫茫芦苇荡，同事陈兰决不会想到这竟是自己和徐秀娟的诀别。后半夜，两个男同事匆匆抱着天鹅返回，然而此时大家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徐秀娟了，17日下午同事们在一条小河边发现了她放倒的自行车和上衣。
  徐秀娟同事：她自行车和衣服放在岸上，当时有一个路过的人说我们看到有一个女的在这游泳，但是游过去没游过去他就不知道。后来我们一想，肯定在河里，自行车跟衣服都在那个地方。她过了河，如果回来，应该把这些东西都带回来的。但是她人就没有回来。
  经过两个小时的奋战，徐秀娟被打捞上来，虽然用土办法全力抢救，但已回天乏术，徐秀娟早已溺水身亡。
  徐秀娟同事：主要一个原因就是找了几天了，肚子又饿又累，没有力气了她怎么游过去。那天鹅没有了，她几天几乎都没有吃。
  从9月16号晚上因冥冥中听到天鹅的召唤而奔向芦苇荡，到9月17号下午自行车和上衣被同事们在河边发现，这其中大概是有二十个小时的时间，这二十个小时，徐秀娟都经历了些什么，人们只能进行推测和想象，而也正是这些推测和想象，铸就了她一生当中最为动人的一个瞬间。不久之后，以她为原型的歌曲《一个真实的故事》被创作出来，并且被广为传唱，描述她生平的报告文学《鹤仙子之歌》也相继出版。在这些文艺作品当中，徐秀娟这个去世的时候，年仅23岁的本来不为人知的女孩，被赞美、被升华，也被诗化。她被蒙上了一层如仙子一般的神秘面纱。
  丹顶鹤女孩死去20年之后，如今再来到江苏盐城丹顶鹤保护区的人们已经很难再找到徐秀娟这个名字。我们发现门口小卖部在不断地放《一个真实的故事》这首歌，可是来这里的游人，甚至小卖部的主人，他们也很难说清楚此地和这首歌曾经发生了怎样的关系。
  实际上当年徐秀娟的死，在刚刚兴起环保概念的中国确实曾经受到不小的重视，她甚至还被称作是中国为环保牺牲的第一人。不过在短暂的宣传热潮过后，一切也就迅速归于平静，不是因了某种偶然，这个故事入了歌，而又因了偶然，这首歌唱红了大江南北，在这偏僻荒凉的盐城保护区，这样一个平凡女孩子的死，可能很快就会在人们的记忆当中淡去，甚至最终了无痕迹。徐秀娟到现在其实也没有什么人再知道她的故事了，如今的她，仅一个神秘女孩的身份活在描述她的那首歌里。
  从齐齐哈尔市向东十公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芦苇地，这就是世界第二大湿地扎龙，1964年徐秀娟就出生在这里，如今她的父母仍旧居住在她出生时的土坯房里。
  徐秀娟小时候，扎龙还没有成立保护区，徐家和乡亲们都以打鱼为生，然而在有鹤乡之称的扎龙，人们和丹顶鹤接触是与生俱来的。这地方鱼非常多，鱼一天得几百斤几百斤逮，所以在苇塘逮到鹤崽就拿回来养，养这东西很好玩，一养了它就跟人，大了它有的时候就跟你跳舞，有时候跟你玩。徐铁林将捕捉到的幼鹤饲养长大后，会送到齐齐哈尔的公园里换钱以贴补家用。
  1975年，扎龙成立保护区，徐铁林因在幼鹤饲养方面的丰富经验，而被调入野生鹤类调查队。徐铁林一家七口，上有老母，下有四个儿女，徐秀娟是家中的大女儿。少年徐秀娟对父亲的养鹤事业并不感兴趣，她最热爱的事情是读书。然而1982年，徐秀娟就读的边屯高中解散，她不得不失学在家。
  为了解决女儿的出路，徐铁林恳请保护区的领导将其调入鹤场做临时工。刚参加工作的徐秀娟并不快乐，她一心向往的还是美丽的校园。而此时父亲徐铁林却很难顾及到女儿的烦恼。当时扎龙的鹤类人工繁殖已到了攻坚阶段。作为第一个民间鹤类专家，徐铁林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幼鹤的哺育上。
  徐铁林爱鹤，爱得有些痴狂，一到春天鹤飞走了，他也就跟着跑，鹤飞到哪儿，他就跑到哪儿。用他老伴的话来说，他因为追鹤，就和当地的很多盲流睡在一起，冷了在盲流的被子里伸伸脚。为了鹤，他经常发脾气，骂跑了不少他的徒弟。最后他索性觉得说，还不如让自己的女儿和自己学养鹤。理由很简单，自己的女儿骂不跑。徐秀娟虽然不是天生的鹤仙子，可是她秉承了父亲的那份倔强和认真。所以她的命运从此也就和这些美丽的大鸟紧紧连接在了一起。这里其实还特别要提一下的是，那首著名歌曲当中曾经唱到说，那个为
  救鹤而死的女孩，那是个大学生。但真实故事当中，大学只不过是徐秀娟一个遥远而苦涩的梦。
  1985年，徐秀娟终于等来了一个难得的机会。一个东北林业大学的专家提出可以让她到大学里进修，然而五百元的进修费用对当时的徐家来说，却是个天文数字。她死后家里人才知道，她曾经四次卖血求学，也就是当时这个学费是她卖血凑来的，她来信说爸爸你不用着急了，我张罗得了。
  在东北林业大学进修的一年，虽然徐秀娟四次卖血，省吃俭用，但仍然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一年。1986年初，江苏盐城成立珍禽保护区，想请徐铁林去，徐铁林放不下他倾注了心血的扎龙，叫女儿代他前行。
  1986年，徐秀娟独自踏上了去盐城保护区的旅程，临行之前，她的父亲徐铁林让她带了三枚马上要破壳的鹤卵，他让女儿带上了热水袋、脱脂棉，徐秀娟就怀揣着三枚鹤卵，一路辗转了五夜五天，她用自己的体温进行着孵化。一到盐城不久之后，三只小鹤就全部破壳而出了，那时候的徐秀娟并没有想到，在这片她带去了新生命的土地上，她最终将会永远留下自己刚刚铺展开的年轻生命。
  1986年，徐铁林将女儿送上了开往盐城的火车。一年过去了，他等待着女儿在盐城将另一个鹤类种群建立成功的好消息。1987年5月，因国际鹤类会议在扎龙召开，徐秀娟借着开会的机会回到了她阔别一年的家乡。
  1987年9月18日，正在扎龙给鹤搞人工受精的徐铁林收到了来自盐城的电报。
  徐秀娟父亲：在火车上一宿两天我喝两瓶酒，一口饭我也没吃，去了我一下火车，看见张科长眼泪巴碴地在出站口等着接我，徐师傅，我对不起你，没照顾好小娟。当时我问他两个问题，我说我姑娘脾气不好，有没有他杀的可能；第二，我姑娘给我去过信，说她在这儿鹤老出事，是不是因为她压力太大，有没有自杀的可能。处长就说，经过我们周密调查，娟儿不是自杀，也不是他杀，她是为了工作涉水溺水而亡。我说既然一不是自杀，二不是他杀，她是为工作死的，死了就死了。
  对于徐秀娟的死，当时的徐铁林表现得出奇的冷静。但其实多年之后，说到这一幕的时候，他还是难以掩饰心中的痛苦和自责，为什么要把女儿送到那样的地方去呢。送去了之后，怎么不去陪陪她，不去帮帮她呢。这些问题在二十年之后仍像当年那一刻一样，让他深深刺痛。实际上在徐秀娟出事之前几个月，徐铁林曾经收到过女儿的来信。
  在徐秀娟出事前几个月，徐铁林曾收到女儿的来信，在她所饲养的三只幼鹤中，一只因触电网，另一只因误食寄生虫先后死亡。孤独的徐秀娟面临前所未有的压力，她只有写信向父亲求救。
  徐秀娟父亲：有的时候她说爸你有空就来帮助帮助我，我就说，爸现在能离开吗。
  1986年徐秀娟从扎龙来到了盐城，那时的盐城珍禽保护区刚刚成立，条件简陋，一无所有，徐秀娟带来的三只鹤卵孵化成小鹤后，立刻和三名同事开始了鹤场筹办工作。
  陈兰是徐秀娟在盐城鹤场唯一的女性伙伴，她永远也忘不了1986年中秋节那一天的情景。
  和鹤群联欢度过的中秋节成了徐秀娟一生中最后的一个中秋节。1987年9月16日晚。徐秀娟因寻找天鹅，在保护区涉水身亡。徐秀娟死后两年，被江苏人民政府追认为革命烈士，她的骨灰永远留在了盐城珍禽保护区的湖心岛上，而亲人们要祭奠她，只能远隔千里跋涉而来。
  整整二十年过去了，徐秀娟仍然活在那首描述她的凄美故事的歌里。她的生命在以另外一种方式继续，而对于徐家人来说，二十年来他们宁可封闭、隔绝，与任何有着徐秀娟印象的世界，他们不看任何有关她的报道，不再翻看她的任何一张照片。二十年之后，其实她生前用过的每一样东西都没有少，但都深藏在家里的某个角落，他们也是这世界上仅有的几个决不听那首歌的人。
  二十年后的盐城保护区，当年的徐秀娟事迹纪念馆已经被拆除，她的墓地上已经开始长出了荒草。二十年前，死在这里的年轻女孩如果活到今天的话，也该是个做母亲的人了。徐铁林今年74岁了，老两口退休之后本来可以到城里去住，可是他们依然选择住在扎龙的老房子里。原因很简单，这里可以看到鹤。徐铁林说，四个孩子，他几乎哪个都没有抱过，反倒是养鹤，天天把鹤抱在怀里。所以有时候他就想，再抱抱鹤吧，这就像是抱到了自己的孩子。而看着一只只鹤飞到天上去，他也仿若是看到了天上的女儿，看到了那个被候鸟带走的女孩子。